邻居老赵是个画画的,与我前后院住着,可以隔窗相望。他的画室正对着我家,想不观看都不行。我的院子里胡乱种满了各种大树,南边的栅栏用四季都是绿叶子的北海道和竹子围合,十几年的生长已成气候。老赵说他偶尔会把我家院子作为实景临摹,白天晚上的印象都有。
他有个业余爱好,天擦黑以后,会根据我这各楼层房间灯光效果,判断我是在饮茶喝酒招待狐朋狗友,还是写字阅读,还是秘密约会进行时。反正猜测的结果有好有坏,颜色各一,不细说你也是懂的。这算不算偷窥,并不打紧,能观察这么细致,邻里间相互照应这事,也就有了。
我们俩作息时间有点相像,他也就经常会下半夜按我家门铃。也倒是没啥正经事,就是想见个面。一起吞云吐雾,饮着茶,聊点不着边际的话题,一顿穷欢乐后,似乎满足了某种需求,谁舒服谁知道。
男人大概都有种共性,孤单寂寞不得。从小学喜爱扎堆,一起调皮捣蛋,到中老年几杯小酒相酌,推杯换盏,热闹间了却了诸多不良情绪。喝嗨了能忘掉了烦恼,胆大气粗,老子谁都不怕,我就是我。那种精神放飞的感觉,算是生理衰弱之下的心理平衡,这事可以有。
从与老赵频繁照面中,发现一件事。就是人活到了一定火候,老哥们之间每一次相见,那种从心底焕发出来的喜悦,直接拱到脸上,笑得真实深切,年轻时没有的感觉。或者说,上了年岁,对朋友多出了许多感情依赖,属于儿时情结再现,是对生命一种别样的珍惜。
具体基于什么,分析起来很复杂。其中有一点倒是较为明了,爷们之间那个好,自己做得了主,可自行选择。欢喜到什么程度能控制得了,有效地调节,想让它成为什么样,就会是什么样。相反与异性间的关系就没那么干净利索,不知什么时候,因为什么就不好了,温度莫名其妙冷了下来。这又不是说结束就结束的,多少总要有些后续问题等着你处理,包括情绪及其他,成本有高有低。
老赵姓赵名文江,打小在北京南城那边长大。外表不占优势,眼睛比我还小,但机敏度,却高出我不少。他天性有艺术的灵气,又有绝佳运气助力着,中学初一的时候,就可以常去刘开渠大师那,并且随来随教,手把手地传授秘笈,接受雕塑教育,还不用花银子。小小的年纪就有机会接收到高品质的艺术熏陶,只能说这哥们有遇贵人的命,还真气不得。
出道后,跟赵朴初、吴作人、启功、黄永玉、关山月、莫言等顶级高人交集过,不让自己出息大大的,对不起八辈祖宗。
人家的学位高出我一格,带过博士帽。作品获过太多奖项,有些被中国美术馆等收藏。美术论文,散文随手就写,在诸多书刊杂志上,可以看见他的尊姓大名。像国家一级美术师,中国艺术研究院国画院创作研究员这些头衔,完全够得上被人仰视的高度。
他属于牛人行列的一份子。不说别的,单就浙江美院国画系85级只招收四个本科生里有他一个位置,就牛掰的一塌糊涂。时至今日,他通常不愿讲自己是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,始终拿浙江美院说事,并得意洋洋。
当年一冲动,老赵毅然赴东洋深造,把硕士文凭揣在了兜里。娶了个杂技高手做老婆,日子过得不咸不淡,还算凑合。这一呆就是二十余载,本事没少练,可把挣钱的机会错过了。等缓过劲回国,送礼的人少了,国画市场行情眼见的低落,成为亿万富翁的念想泡了汤,只能把这当成美好的梦,想起来就做一遍。
说他天赋异禀,较为靠谱。一辈子都在干这个活,功夫十分了得,也在情理之中。喜欢他的画大有人在,藏家也不少。以他的水准,虽说没发大财觉得有点亏得慌,但别墅住着,房车开着,吃喝不愁,一家老小滋润地养着,也应该心满意足。
因为是外行,他的画我说不出有多好,中意就足够了。在我的认知中,白色不如黑色,因宇宙的主体本身就是黑色,所以特喜欢那种浓墨的味道。某种意义上,虽然他描述的是地面上的人文和自然景观,但本质上所表达的,应该是宇宙观的思考。在我们的交谈中,他特别坚持,如果沒有宇宙观,世界观就会变得很小。再往下推理,沒有世界观,人生观不值一提。
老赵整天地画来画去,一半是为了养家糊口,一半是在表达他对艺术的诉求。在他的身上我感觉到艺由心生,术由天成,艺是创造,术则是要卖出去这个理。在他精心描绘的每一笔当中,看得出他把艺术特当回事。一定知道艺术就是社会局部的放大器,是人类社会的良心与本质,容不得半点懈怠,不能有丝毫的不严肃、不认真。
他算不算个天才,仁者见仁智者见智。如果是,那他就是人类的奴隶,多干活,干苦活,各美其美。美好就是美好,不是长短,不是多少。艺术家大都是在追求完美的长途里,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,老赵算是其中一份子。
以我的人生经验看过去,粗暴的结论都是观点,完美的结论都是废话。倘若是完美的粗暴会怎样,废话的观点更不招人待见。所以作为局外人,没资格说三道四,只有当事者懂得其中的酸楚和苦衷,用辛劳换取微薄快乐,以慰人生。
我饭后偶尔溜到赵府看他现场作画,他也总鼓捣我画几笔。有回在一幅丈二的画纸上,边角几十片树叶,就是他手把手教授,由我一笔一笔描出来的。现在我特想知道那个作品流落到哪里,看看有自己笔墨的巨画高高悬挂,当着众人面,直呼那一大片叶子画得出奇的好,有如神似。
人家主动要教我这个手艺,还忽悠我有这方面才华,只要敢下手,三个月后就能用画换钱。他是逗我开心,图个乐,点亮我某个兴奋点,这个俺懂。好朋友就是这样,时时都在相互给予,彼此帮衬,抱团取暖。还有一个功能,帮你扳道岔,玩着玩着把你领进一个新领域,多出些色彩,享乐其中。
这也属于精神的共同成长,朋友一旦玩起了这把事,以后想走多远就会有多远。哥们间就是这样,格调一旦拔上去了,情调自然下不来,想不高雅都不行。这并不是故意所为,到了那个份上,才会尝到那个甜头,才会知道那个好有多好。
俩人一个画画,一个码字,还是有挺大的区别。听说闲着总瞎想事的书生,写着写着就把自己性欲写没了,成了废人一个。反而那些艺术家们,越折腾野味越足,越生性。就凭这点,我得跟老赵近乎些,向他看齐,常沾点他身上的活力,共同将好色进行到底。远亲不如近邻,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。
我能动笔写他,没有为什么,只因是兄弟,只因他对我好。哪怕耍流氓调戏妇女犯了事,俺都会去局子给他送书送饭送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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